残山梦 - 第九章，不世高手

    「果然没有埋伏吗？」月光下舞动的狐狸四下张望，侥倖道。
    依旧是白雪皑皑的风景样貌，但这片地图中再无刺骨寒风吹拂，反而有些许春暖花开的意境。
    眼前一座古朴的小镇矗立，显而易见的，那便是触发任务的地点。而身后，地势愈趋高耸，其上是无法描述的广阔雪林。古怪的是，就在这样密不透风的森林中，却硬生生被人砍伐出了一条路来，延伸到脚下。
    「谁做那么蠢蛋的事情？」狐狸嘲笑道。
    「任务需要吧。」清泠第二个自传送门出来，同样迅快地判断周遭情况。
    「是吗？」狐狸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并让出位子。
    可他们等呀等，第三个伙伴却始终不见踪影。
    「该不会！」狐狸的脸色骤变：「那傢伙假装先我们一步进副本，实则埋伏在旁，等着偷袭落单的香蕉！？」
    「他先进来了。」清泠道：「再等等。」
    狐狸尷尬抓头。的而且确，安敬天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进入副本的，而且他还前脚后脚的就衝了进来，没可能搞什么阴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剥皮香蕉歉然的跨出传送门外：「我家老婆大人要打扫家里，嫌我待在那碍事又叫不醒，直接把我线拔了！」
    清泠点点头。反倒是狐狸用悲悯的眼神，看得剥皮香蕉都毛骨悚然了。
    「仁者无敌」这款游戏，可以一般的电脑配备游玩，可是要想成为高手，则需要套上一个头环。藉由电波高速撞击大脑相应区域，营造身歷其境之感。接着只需找张舒服的椅子，就能享受「仁者无敌」的拟真世界！
    当然，要想在「仁者无敌」打出高水准的操作，配戴头环是必不可免的。狐狸的尾巴三人都是虚拟世界的爱好者，当这款游戏推出，不约而同的都选择最丰沛华美的享受，然而剥皮香蕉早有配偶，状况自然大不同……
    「虽然突然被打断游戏体验很不愉快，但不用自己打扫家里，这是好事啊！老婆大人最棒了！」他慌忙辩解道。虽然配戴头环，角色的对话状态等，还是会被忠实投放到萤幕上，剥皮香蕉不确定老婆是否离开，不敢乱说话。
    狐狸拍拍他：「别再关键时候掉链子，都行，就是好事！」
    至此阴谋论不攻自破，三人自觉耗费了不少时间，在剥皮香蕉的连胜道歉下，飞快的往小镇前进。他们没有披上披风，敌暗我明，还不如坦荡荡的展现行动，刻意隐藏行跡反而落于下乘了。
    没想过的事情发生了。
    走了一阵后，他们竟然看到那追踪已久的身影正赤着脚，满头大汗的踩在农田里搬运大石。
    狐狸等一愣神，没想到双方竟然都把这竞争放得如此光明正大，反而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不禁各自尷尬了一会。忽然间，他们一同大笑了起来，不仅尷尬消弭于无形之中，更对方產生了好感，知道这将会是一场有趣至极，兼且友善的比试。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再多浪费时间了。」剥皮香蕉自信笑道。
    「是啊，我还记得要给这傢伙好看呢！」狐狸紧盯着安敬天的劳动。
    「哎呦，这傢伙还能轻松的对我们点头打招呼呢！」狐狸哇哇大叫道。照理说，若是以完成进度的任务而言，三个人肯定比隻身前往快速，他还真不懂为何安敬天仍能自信从容的起来。
    「别乱了套。」清泠古井无波道。
    这本就属于安敬天的秘宝任务，此时对方已经展示了大气，他们自然也不必过度汲汲营营。可是，这座落于深山雪岭中的神秘小镇，纵有炊烟裊裊，却静謐的可怕。狐狸不免得寒毛直竖，下意识低声道：「好像全无活人吶！」对于独闯空城的恐惧，心非十分庆幸有团队同行。
    所幸走到小镇中央的广场，村长模样的老者坐在三合院前的长凳上，拄在拐杖上的手乾瘦如枯木，斗笠下阴鷙的目光死盯着三人，丝毫不见迎接之意。
    好不容易见着npc而欢欣喜悦的心情登时烟消云散，狐狸小心翼翼的接触，深怕这只是个空荡无灵魂的躯壳，甚至是为殭尸恐其暴起伤人。
    「来者何人？」犹若粗糙物件摩擦的尖锐声线，乾哑的彷彿多年未曾开口般，其中的敌意更是昭然若揭，极为不欢迎这匹访客。
    「成了！」狐狸猛地握拳，低呼道。不管npc如何反应，触发了剧情便会有收穫，这是无庸置疑的。
    「不说话？那也不打紧，老朽已经知晓你们是黑暗派来的恶魔！」面对不速之客，老者迟缓的站起，强烈的威压随之释放。
    不知是否幻觉，这一刻，天已黄昏。因斜阳照射而投射在墙面的老村长影子，竟尔庞大狰狞了起来。
    「不是的村长，我们是跟着那匕首的指示前来，替您解决您口中的恶魔的！」剥皮香蕉张开手上前，尽可能展现真诚，试图做交涉。
    「放屁！真正的传承之人早已出现，休想骗过老朽！」老村长怒了，气机爆发开来，三人血条登时刷刷刷下掉，转眼间已然半血。
    「好恐怖的老人！」倒抽一口凉气，剥皮香蕉更骂了一句：「笨蛋狐狸，看来那把匕首是信物啊！你竟然丢还给他了！」
    狐狸暗暗叫苦，他知错了，可当时不将任务物品还给人家，似乎有些不厚道啊！
    「所有的发生都是最好的发生。」清泠率先镇定，抽出法杖遥遥指往老村长，道：「备战。」
    「对嘛，最好的发生。」狐狸反手执起长弓。
    「平安渡过了才嘴硬吧！」剥皮香蕉摆开架势，补充道：「队长，我对人不对事啊！」
    这些举动正使老村长判定他们为恶魔，怒吼一声：「还我儿命来！」旋即扑上，身手凌厉，全然不似行将就木的老人！
    剥皮香蕉瞳孔一缩，老村长实在太快，刚提掌招架，便听得「碰碰碰」三声闷响密如骤雨，身上痛楚尚隐而未发，人已被击飞。
    剥皮香蕉鬱闷，因那沉闷之响非为劲气交击，只是老人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
    鷙鸟之疾，其势险，其节短。势如扩弩，节如发机。他甚至没能看清，打在身上的三招，是拳、是肘、是膝、是腿！
    「哇！」鲜血狂喷。
    狐狸身为游侠，最懂应对boss。双眼追上老者的身影，扯着清泠飞快退往剥皮香蕉的相反方向。岂料队友竟如此可靠，半式即落败，好在他箭已上弦！
    松手。风驰电掣的一箭登时飆往老者脑门，眼见就要将其击毙。
    「yes！」狐狸欢呼。
    身边的娇小法师皱眉，道：「任务。」
    「啊？」狐狸傻了，他满脑子已把老村长当boss来着，全然忘了这还是个任务npc！却见老人猛地提速，身形抖了一抖，夺命一箭便已甩在后头，更欺近他怀里。
    危急时刻，狐狸只来得及伸手一推，将清泠送了开去。所料无误，下巴便即传来贯脑的剧烈疼痛，双腿离地而飞！
    头颅受到几乎变形的重压，狐狸鼻血狂喷，仰头拋飞之时，血红的眼前依稀见得先前那一箭，仍未坠地……
    队友连续倒下，清泠没有慌张，法杖指着地面：「火球，放。」藉蒸腾的烟雾遮挡了视线，她随即便要抽身。法师和游侠一样，都是不适合近身作战的职业。
    可老人实在太快、太强。清泠才不过后退一步，眼前的蒸气布幕驀地便有了形体，是削瘦冷酷的夺命之爪！
    看也不看的，老村长的鹰爪穿出烟雾，不偏不倚对准了清泠细弱的脖子。
    「到此为止了……吗！」剥皮香蕉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抬头望着着一幕。老人的劲气很古怪，轰进体内，虽没有摧筋断骨，剥皮香蕉却感觉即刻便要爆体而亡，极度难受，几乎就要拼命翻滚以求缓解！
    可他还是瞪着清泠最后的操作，希望能看到不一样的结局。
    「火球，放。」红唇轻吐。
    只是威力微弱的小法术。
    虽然早有预见，剥皮香蕉仍感到失望的闭上了眼睛。
    「现在，可以坦然的死去了。」他想。
    哪怕任务失败，清泠依旧无悲无喜，等级掉了就重来，没什么好不捨。毕竟她已做出最大的努力，她擅长的，从来就是威力强大的吟唱术法，而非是瞬发的技能。
    老村长冰冷的指尖刺入了她的咽喉。
    就在此时----
    「村长～他们是自己人啦！是我找来的伙伴！」爽朗的声线自身后传来。背着载满石块的竹篓，安敬天倚着昏黄夕阳，踩在黄泥地上，像极了隐居多时的寻常村夫，完美的融入剧情。
    「怎么可能！他们一定是恶魔派来，与往农田扔石块的巨人是一伙的，勇者你可别被他们骗了！」村长挥去蒸气呼喝道，右手鹰爪却已停了下来。停在只半寸，便能捏碎清泠喉管的所在，稍有异动，当即毙命。
    「清泠……」狐狸咽了口唾沫，冷汗直冒，深怕一个不小心，女郎便将化光而去。
    锐利的目光扫过，老人的手纹风不动，却杀意凛然。
    真是厉害。安敬天仔细端详后大为讶异，非是为了老人的超绝实力，而是女郎的镇定。明明要害遭到箝制，随时命丧黄泉，可清泠只睫毛轻轻颤动，除此之外竟无丝毫动摇！
    「是真的！只不过朋友们比我稍晚一步过来，又忘了和我拿取信物。」安敬天故作无奈道，手掌摊开，熟悉的匕首静静躺在其中。
    见有转机，狐狸急忙接口：「村长我们真的是你们的一方，这就去田里帮忙扫除石块！」
    「真的？」村长仍是狐疑。
    「真的，」剥皮香蕉附和道：「刚刚才都是误会。」就在老人挥手间，折磨人的痛楚和烟雾一併消散，无比神通。
    「难道真是老朽糊涂了？」村长呢喃着收回了手，身形逐渐变得矮小，弯腰驼背、步履蹣跚的重归长椅枯坐，静候死亡降临。
    可见过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身手，他们再不敢小覷这个老人，甚至疑心他蓄意演出风中残烛的模样，正是为了猎杀前来夺命的黑暗！
    对于脑中古怪的想法，狐狸的尾巴三人面面相覷的同时，也为逃过生死大劫松了一口气。
    「看老朽干嘛？还不快去清除石头？」村长又狠瞪了他们一眼，恐吓道。
    「马上去、马上去。」狐狸频频鞠躬哈腰，心里却不断腹诽：「真的是老糊涂，你刚才可是差点杀了清泠啊！」
    「没事我先走了。」安敬天倒出石头，转身又往田里去了。
    「为何来帮我们？」剥皮香蕉喊住他。
    「不为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安敬天没有回头的挥挥手，又迈开脚步。
    剥皮香蕉肯定其中另有内幕，却苦于翘不开他的嘴巴。
    「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清泠低垂眼帘，淡淡道：「你说谎。」法杖微举，斜指老村长所在。
    「清泠！？」狐狸惊叫道。
    安敬天闻声苦笑回身：「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算你哩！」
    「相信你也已看出，村长恐怕再活不长久，再结合刚才触发之剧情……若没猜错，这份最后的力量将能为我所用，抵抗袭来的恶魔。如此重要的力量，要是和你们玉石俱焚了，我岂不是很头痛？」
    清泠又盯了他两秒，收起法杖，道：「该没有隐瞒。」
    「不会的。」安敬天则神态轻松的报以耸肩。
    剥皮香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难道不代表仍旧不尽不实吗？却见清泠丝毫不为所动，当即恍然：「这小子还在故弄玄虚，真是混蛋！」他牙痒痒的暗骂了一句。
    「走吧。」清泠率先迈步往田里而去。
    「噢……」狐狸则一脸迷茫，全然不懂发生了何事，恰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临走前，心有馀悸的回头望了眼犹如入禪的老村长，忽然间，他也懂了一句兵法。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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