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如我 - 第66节
颜湘在童年的时候一直是被家里宠爱的类型,父母对他简直是到了溺爱的程度,只要哼哼几声,心愿就会达成。
小时候的习惯很难改得掉,尤其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生活曾经对他进行的折磨,那么在家里养成的性格就会愈发不加掩饰地展露出来。
比如说现在,颜湘感到委屈了,就会小小声地抱怨着自己的不满。
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蒋荣生说过的话没有回旋的余地。颜湘的潜意识也明白这一点。
但是太难受了。
需要被哄着。想要被一个熟悉气味的,心里依赖的,相信的人哄一下。
小时候是父母。
醒过来之后,颜湘唯一记得电话号码的人,看见的第一个气质可靠又特别的人,扎针发抖的时候紧紧抱住他的人,会听他说无聊冷笑话的人,带他一起吃香香热热的咸香火腿粥的人,跟他一起回家的人,跟他从前有无数生活碎片的人仿佛亲密的人,看到熊朝着他嘶吼会紧紧托住他的人。
现在颜湘心里依赖谁已经很明显了。
颜湘半死不活的地躺在床上,仰头说很想要继续玩,一天只能玩一个小时,太没有良心了,反正你说明天才能玩一个小时,那我现在还是可以继续玩的。
蒋荣生摸摸颜湘的后颈:“没有这个可能。”
片刻后,蒋荣生说,“你可以画画。”
“我不会。”
“你想画吗?”
颜湘想了一想,还是点点头,“想的。”
他没有事情做,手机上的东西他这么长时间不看,上面的东西他都看不懂了,也没事做,更不能玩游戏。画画好像比较有意思。
蒋荣生去隔壁书房找了一本新的素描本和各种b数的铅笔,还有一块可以随意捏形状的橡皮泥,给颜湘,“那画画。”
颜湘接过来,翻开新的一页,他忘记了各类b数铅笔的区别,随便找了一支,也不知道画什么,只好画心心念念的游戏场景。
颜湘现在的大脑只能处理一件事情,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一个比较专注,执着的小孩,做一件事通常会非常集中。不再哼哼了。
蒋荣生不再打扰他,而是抬手,将落地灯微拧亮了一些。
纱罩散发出莹莹的月白色的光华,蒋荣生就在这柔和又宁静的光线里,低头,平静地看书。
颜湘很快就把一张纸铺满了,他翻了新的一页,偶然间抬起头,就看到陪在他旁边,同时也在做着自己的事情的蒋先生。
蒋荣生正坐在颜湘的面前,穿一件深蓝色的睡袍,领口微微敞开,皮肤有种富裕质感的大理石白,胸前起伏的肌肉线条藏在睡袍下,流畅又性感的线条若隐若见,是十分有性|吸引力的健硕身躯。
他的双腿修长,优雅地交叠着,尽管穿着睡袍,却仍然有种令人臣服的上位者气质,膝盖上随意放着一本晦涩的外文书籍。
男人正看得专注。
蒋荣生头正低下来看书的时候,五官微微敛着,只能在月白色的光影里,看到凌厉又坚毅的下颌线线条,其余部分则在明暗交织的光影之间若隐若现,神秘又带着危险的蛊惑气息。
颜湘盯着蒋荣生,发了一会呆。
过片刻以后,才回过神来,挑了一下铅笔,试着在纸上勾勒出一个男人深邃且英俊的五官。
颜湘用心画着。
外面夏夜悠长且寂静,很偶尔地才有一声微弱的夏蝉嘶鸣。
偌大的宅房里只点着一盏月牙白落地灯,温暖又幸福的光将颜湘与蒋荣生包裹着,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颜湘依旧用心画着面前的人,纸上发出“沙沙”铅灰声。
就像蒋荣生说的,画画是天赋,是人无法忘记的本能,从前艰苦集训打下的扎实功底也绝不会背叛他。
颜湘躺在床上,把画册立在肚皮上,另外一只手扶着,另外一只手依靠本能的动作去握着铅笔,偶尔抬眼,看着没良心的蒋先生,随便勾的几笔就很有神韵。
越画越入迷了,慢慢地也忘记了不能玩游戏机那件事。
蒋荣生就很像那种很经典的中国家长一下,认为只要看一个小时电脑,或者看一个小时的电视,就会立刻把眼睛弄瞎掉,但是连续二十四小时夜以继日地做作业学习,是不会伤害眼睛的。
他认为颜湘拿时间去画画就很好,不会伤害身体。
蒋荣生很有耐心地边看书,边等,等到颜湘真的要睡觉了,他才把膝盖上的书合起来,拧暗了一些落地灯。
屋内又即刻笼罩着昏暗的氛围,暗暗的沉木香薰味道在屋里浮动着,带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朦胧气息。
蒋荣生说:“要睡觉了。”
“哦。好吧。”颜湘已经很累了,把画册收了起来,盖上,放在床头边,又像一条小鱼一样缩回被窝里,双手拉高了一些被子,看着蒋先生,“再见。”
蒋荣生说:“再见?”
颜湘说:“再见,要睡觉了呀。明天我不会偷偷玩游戏的,我能去楼下的院子里画画么?那只仙鹤,会啄人不?”
蒋荣生微微笑了一下:“不会。它是个很温顺的老爷爷。”
“那太好了。我不会惹到它的。”明天有事情做了,不会无聊,颜湘一边计划着上午画画,要是顺利画得出来的话,下午就继续画画,要是不顺利,他想他要去上画画课了。
这么一想,刚醒过来的那种空茫茫的感觉就逐渐地消失了,他是一个有事情要去做的人。
颜湘高兴地笑了一下,心满意足地拉高了一些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却听到床边的位置细簌声,蒋先生把落地灯关了,只开了一盏小夜灯。
他用一只枕头靠在背后,半倚着,似乎是在睡前最后一次浏览邮箱,看一遍明天公司的日程安排,顺便没有紧急文件的话睡了。
颜湘:“?”
蒋荣生拿着ipad,微微侧头看他,表情理所应当。
颜湘:“我们一块儿睡?”
蒋荣生微笑着:“谁家结了婚的不一起睡?”
“在医院的时候…”
“对啊,多多,在医院的时候,病床太窄了,现在我们回家了,家里的床足够我们两个一起睡。”
“可是,可是,”颜湘想说点什么,但是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蒋先生表现得太理所当然了。
蒋荣生突然问:“要亲亲吗?”
颜湘抱着被子往后躲了一些,摇摇头。
蒋荣生看着他躲避的动作,笑意淡了一些,却没说什么,回过头继续看ipad。过了一会,他看着ipad屏幕,语气很淡地,“那就不亲了吧。”
颜湘藏在被子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就着小夜灯,像夜里睡不着,瑟缩地藏在洞穴门口观察整个森林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眼睛微微像上望,圆眼睛看起来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
蒋先生在他心里,是醒过来之后认识的人,而没有从前相处的一丝熟悉的记忆。在他的心目中,刚认识两三天的人,怎么能亲吻呢?这是不对的,蒋先生会理解他的对不对。应该没有生气。
颜湘抱着被子,慢吞吞地想着。
后来,实在是太累了,头在枕头上慢慢地歪着,睡着了。
夜里冷了,颜湘本能地往旁边发出温热源处寻求怀抱,蹭来蹭去,无论怎么睡都还是不舒服,有点冷。
迷糊间,似有一声无奈的叹息,接着就伸手把他捞进了怀抱当中,温暖又坚硬的感觉即时传来,还有一丝淡淡地,熟悉的,喜欢的,若有若无的气息,很有安全感。
于是颜湘不再挣扎了,终于安安静静地睡。
因为睡得太沉了,舒服得灵魂都要出窍,颜湘好像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又像是很久很久以前。
是一个三月的春天,周末不用上学,颜湘还是起得很早,身上穿着睡衣,他好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自己乖乖地换了衣服,蹬噔蹬跑下楼。
别墅一楼的客厅,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妈妈也起床了,已经梳好了头发,正在化妆,一楼是送礼裙过来的奢牌工作人员,她要和爸爸去参加一个商业聚会。
妈妈问颜湘:“多多,你帮妈妈看看,哪条裙子好看呀?多多的眼光很好。”
颜湘坐在餐桌上,两只小小的爪子,一口握着一个糕点,正在往嘴巴里塞,呼噜不清地说:“妈妈穿什么都好看!喜欢妈妈!”
妈妈被逗得很开心,轻轻地笑起来:“妈妈也最喜欢多多宝贝。”
颜湘解决了糕点,跳下餐桌的椅子,亲亲妈妈,不舍得似的,又缠着亲了几下,才说:“妈妈再见,今天我要去哥哥家吃饭,叫姨姨别做我饭啦!”
爸爸在一旁抖着报纸,有点伤心:“爸爸还以为多多起这么早是陪爸爸妈妈,因为爸爸妈妈要出去一整天,怎么是去找哥哥玩。”
颜湘也亲了一口爸爸:“约好了的!晚上我再陪爸爸妈妈吃宵夜,回来的时候要是糕点铺没关门,给多多带一些吧!我喜欢吃桂花糕。”
“哼。”
“想吃。”颜湘哼哼唧唧地,小狗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爸爸。
于是爸爸立刻就心软了,抱了抱宝贝儿子,“带,肯定带,去玩要小心一些,听哥哥的话,知道没有?”
“嗯!爸爸再见,妈妈再见!最爱你们啦!晚上,一定一定要回来,我在家里等你们。”
颜湘说完,于是穿上小鞋子,蹬噔蹬地跑出门。
三月的阳光明媚无比,颜湘直觉得从来没这么畅快过,他甚至想着,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那就好了。
跑出门,哥哥已经在他们家的院子前面等着了。
那是另外一个小孩子,比颜湘大一些,七八岁的年纪,很高的个子了,颜湘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他知道,那一定就是哥哥!
颜湘高兴起来,朝着哥哥飞奔而去,衣服上的耳朵兔子帽子蹦蹦跳跳地,整个小孩看起来雨玉雪可爱,白嫩温软,没人能不喜欢他。
果然,那个小男生微微弯腰,用怀抱接住了多多,揉着他的头,哼笑:“跑这么快,吃早餐没有?”
“吃了!吃了!”颜湘不知道为什么,只想紧紧地抱住面前这个人,“哥哥,我想你,从来没这么想过。”
“走,哥哥带你去玩。”
整个春天的早晨到下午,多多一直跟哥哥在一起,抓铁锹虫,去湖边喂鸽子喂天鹅,在小广场里荡秋千,把大西瓜放进溪水里,凉凉的,再切开来吃,甜丝丝的,那股果香味沁人心脾,他们一直牵着手,在家附近的其他别墅区奔跑,花儿在风里跳舞,又吹拂在颜湘的脸上。
颜湘的鼻尖甚至湿湿的,沾上了早晨的露珠。
不是常常用朝露来形容事物的短暂吗?可是为什么,太阳快落下了,还是能嗅到露珠湿润的气息?颜湘想着。
哥哥牵着他的手,掌心温软,一直牵着继续往前奔跑,鼻尖却越来越湿。
最后他们在一户人家的院子前面停了下来,那是一堵爬满了月季的朱红色墙壁,绿色的藤蔓青横交织,颜色各异的月季花开了满墙,宛如天上仙女美丽的裙摆。
那堵墙其实不怎么高,但是在五岁的多多面前,已经很高很高了。
整个世界都是美丽的月季花,花的香味很优雅,花瓣嫩嫩地,带着一种破碎又引人怜惜的美丽。
哥哥弯下腰,问颜湘:“多多,你开心吗?”
颜湘拼命点头,他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哥哥好像笑了一下,捡了几片花瓣,说,“那把飘下来的花瓣带回家吧,以后都会记得这个春天的。”
颜湘傻乎乎地伸出掌心去接过哥哥手里的花瓣。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