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门阀 - 第四百七十五节 震撼(1)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对于公羊学派来说,不,应该说是,对于所有的士大夫而言。

    怎么限制君权,是一个从汉室建立开始,就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命题。

    董仲舒发明天人感应,引入阴阳学家的五行理论,通过一个大而化之,拥有感情的天来制约君权。

    用春秋的灾异,进行恐吓。

    以达到让君王畏惧和害怕,从而自我约束的目的。

    只是……

    随后的事实证明,皇帝只想要对他统治有利的大一统。

    至于天人感应?灾异说?

    他是直接抛弃了的。

    董仲舒生前,就被当今和他的弟子吕步舒,联手上了一堂课。

    自那以后,董仲舒再也不敢随便谈论灾异了。

    而现在,若张越所说有确证,那么……

    大家手里就有了一张新的牌了!

    但其他人,却更在乎张越所言的所谓‘古之君卿大礼’。

    诸夏民族,自古是礼仪之邦。

    而对汉代儒生来说,他们做梦都想要恢复礼乐!

    为什么?

    因为,直至如今,世人公认,现在依旧是礼崩乐坏的世界!

    秦末的战火,几乎将春秋战国数百年的文明发展成果付之一炬。

    战争夷平了数不清的繁华大邑,毁灭了无数传承悠久的古老家族,更令无数礼仪失传。

    叔孙通为汉制礼法,搅尽脑汁,也只制定了一套不伦不类的大朝议。

    至于其他礼法?

    抱歉,没有功夫去做。

    于是,汉季不仅仅缺失了古代的君臣礼仪。

    更缺失了那些重要礼仪的程序。

    就连当今天子封禅泰山,所用礼法,也都是靠着向齐国的老人打听加自己开脑洞搞出来的。

    所以,后世的司马光,因此捶胸顿足,在资治通鉴里责备叔孙通:惜夫,叔孙生之为器小也!徒窃礼之糠枇,以依世、谐俗、取宠而已,遂使先王之礼沦没而不振,以迄于今,岂不痛甚矣哉!

    百年后,大儒刘歆写信给扬雄,对此同样痛心疾首的说:“今……有乡礼二、士礼七,大夫礼二,诸侯礼四、诸公礼三,而天子之礼无一传者……”

    东汉鸿儒王充,同样对此深表痛心,其在著名的经典《论衡》中说道:“案今礼不见六典,无三百六十官,又不见天子,天子之礼何时废?岂秦灭之哉?”

    在恢复礼法,重建礼乐这个事情上,不分今文古文,都是相同的——不惜一切代价,找一切机会,也要重建礼乐。

    盖因为,这不仅仅关系到他们的自身利益,更关乎他们所共同认定的价值观。

    如今,张越言之凿凿,所谓‘古之君卿大礼’。

    若能证实,恐怕除了左传外,人人都将无比高兴!

    张越微笑着,转过身去,看向那个老儒生,长身拜道:“不敢欺瞒hang者,小子偶从兰台所遗旧秦七百余万片残简之中,发现了数十片秦人自楚所得的简书,虽然很多都被战火所焚烧,字迹模糊不清,但小子还是从中整理出了一篇较为完整的简牍,其为楚国所记郑国史料,晚辈命名为《郑武夫人规劝孺子》……”

    后世的清华简,张越在网上看过许多整理出来的内容。

    而兰台和石渠阁之中,藏有萧何当年从秦阿房宫废墟之中清理出来的成千上万片残简。

    萧何在世时,动用了举国之力整理了其中百余万片,并在这些残简的基础上,重建了汉室的制度和法律。

    只是剩下的,就再没有人有这样大的毅力和功夫去整理了。

    一直以来,都藏在兰台和石渠阁。

    故太史令司马谈在世时,曾花费无数精力整理和重建它们。

    其子司马迁继任后,为了编纂《史记》,同样将全部精力投入其中。

    可惜……

    这个工程量实在太大了!

    大到,哪怕司马谈父子不吃不喝,用尽一生,也无法完成。

    事实上,他们父子两人一生只整理其中不过一成的残简。

    即使如此,也让司马迁得以写成号称无韵之离骚,史家之绝唱的史记。

    但,剩下的那些残简,在司马迁死后,就再无人过问了。

    等到西汉王朝灭亡,王莽篡汉,以及随后的新王朝毁灭,战火重燃。

    这些萧何花费无数精力,从秦代废墟抢救出来的典籍,大部分被付之一炬。

    剩余的一小部分,为东汉继承。

    三国时代,董卓火焚雒阳,这最后的遗存,也消失无踪。

    不得不说,这是诸夏民族文化的莫大浩劫。

    而现在,作为穿越者,张越自然明白,那些残简的重要性。

    正好,有空间在手,只要他想,几乎可以将任何见过的文字,全部记忆下来。

    于是,他就去了兰台,将藏于兰台的两百余万片残简,整理了一番。

    虽然因为时间太少,暂时只整理了大约十几万片。

    其中只有七千多片,能够辨认或者有研究价值。

    但这已经足够了!

    因为,他从这些简牍里,找到了小半部楚国史书。

    其中,正好就有《郑武夫人规劝孺子》。

    总计二十一支竹简,差不多一千两百字,虽然都是以大纂写成的,且散落在数以万计的简牍之中,错非张越,开了外挂,不然其他人再强也无非将它们整理起来。

    也正是因此,张越才有这个底气。

    当然,其实哪怕没有找到这篇简牍,张越也能‘发明’一篇。

    反正,兰台堆磊的简牍,成千上万,大部分都没有人关心。

    他随便在里面找几个已经字迹模糊的简牍,再做旧一下,谁能知晓?

    这个时代没有后世的那些测定技术,基本上是不可能有人搞清楚的。

    众人听着张越的话,一下子就都激动了起来。

    那个老儒生甚至泪流满面,哭着说道:“其文安在?愿侍中与我一阅……”

    再没有比士大夫们更关心这种事情的了!

    关乎礼法,谁不重视?

    也正是因此,古文学派,才会层出不穷。

    只是,古文学派的大部分所谓‘古文经典’,出现的太蹊跷,而且,其文法、用词和经义,都和现存的今文学派的经义,背道而驰。

    很难让人信服。

    但石渠阁和兰台的残简就不一样了!

    众所周知,秦始皇虽然焚书坑儒,尽毁六国史书。

    但是……

    他没有做绝,当年他曾下令,将六国史书和其他所有搜集到的诸子经典,运到咸阳,藏在阿房宫之中。

    是项羽的那一把大火,葬送了这些珍贵史册和先贤智慧的结晶!

    大量的珍贵史册与先贤典籍,几乎都被焚烧的干净。

    其实儒家,还不是最惨的。

    真正悲剧的是墨家与杨朱学派。

    墨家的著作,现存只剩下了《墨子》一书,其他经典,特别是在秦国的相夫氏之墨两百年的心血结晶,全部被毁。

    杨朱学派就更惨了。

    连渣都没有剩下来……

    张越这次整理简牍,就整理出了大量相夫氏的残简。

    其中记录大量技术和先人的智慧结晶。

    有不少,完全可以在现在复制出来,依然能领先世界!

    张越闻言,微笑着道:“兰台残简,国家机密,汉家制度不许外传……”

    “不过……”张越面朝建章宫方向拱手拜道:“天子圣德,许小子可以抄录部分……”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白纸,递给那老儒生:“hang者请看,这就是小子所抄录的《郑武夫人规劝孺子》一文……”

    那老儒生几乎是颤抖着双手,上前接过那张白纸,将之打开来,看着上面的文字,只是读了一遍,就笑着哭起来:“是先王之书也,是先王之书也!”

    先秦的史书,其书写是有其公式和规格的。

    其文字、词语的用法,都与现今大不相同。

    而恰好,这位老儒生是专门研究和钻研先秦典籍的老人。

    只是看一遍,他就知道,这是真的!

    因为,现在的人,几乎无法再模拟古人的文法和写法了。

    不是因为能力不行,而是时代背景不一样,就算勉强模拟,也模拟不出那种风骨和气度来。

    更不提这纸上不仅有文字,还绘了副图,正是郑武公去世后,郑国人卜于宗庙的卜噬图。

    这就更做不得假了!

    而其他认识这老儒生的人看到这个情况,纷纷凑上前来,拜道:“王公,请予晚辈一观……”

    老儒生看了看张越,在得到张越同意后,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其他人,让他自由传阅。

    众人看了一遍,眼中都满是震撼。

    “是真的……”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没有办法,纸上的文字,不仅仅行文和用语,几乎和大家所读的其他古代经典如出一辙。

    更重要的是,其中郑武夫人所规劝孺子的话,完全符合其当时的心态。

    只是,终究,这纸上的文字只是手抄的。

    在没有见到兰台残简,亲眼看到那些用战国大纂写成的文字前,没有人敢下定论。

    毕竟,兹事体大!

    众人相互看了看,然后不约而同的面向张越,拱手拜道:“侍中公,吾等这就去向天子请命,请入兰台,一观简牍原貌!”

    张越自然微笑着点头,道:“小子与诸公同去……”

    至于杨宣?

    他此刻,已经成为了路人,变成了配角。

    在如此大事面前,他和他的左传学派,已经变得微乎其微了。

    没办法!

    在重建天子之礼,重建王道礼法的大事面前。

    区区左传学派的生死存亡,无足轻重!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